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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抗戰中的故事

抗日戰爭時,我父親正當年輕,經常戴著當時較為時尚的禮帽外出尋師學藝,行醫習武。因為他始終牢記祖父臨終囑託,當時祖父已不會說活,只是緊緊抓住父親的三個指頭,後又緊抓住父親的中指,父親完全明白祖父的心意,要父親擔當起養護家庭的重任,贍養好祖母,扶養好小父親20多歲的小叔子。父親深深地懂得在沒有一丁點田地的農村要生存下去,並且要生存得有品質,一要靠有一技之長,二要靠有強健的體魄,不能怨天尤人,怪命運不好,要忍辱負重,自強自立。
  父親只想在家鄉安安穩穩地行醫養家,過安定的生活,但抗戰爆發,諸暨淪陷,“樹欲靜而風不止”,想求安穩而不得了。正因為父親長年外出行醫習武,頭髮上的帽印非常鮮明,再加上父親生得體魄強健,儀錶堂堂,不象久居鄉間的農夫,遇到日本兵常常被懷疑為“支那兵”。
  一次,父親到鄰村行醫訪友,聚談了一會兒後,就捧著茶杯警惕地到房外看看動靜,有沒有駐守在我村鐵路邊楊家山炮臺上的日本兵進村騷擾,因為這種事在當時經常發生,不是掠雞鴨,就是虜豬狗。這時剛好迎面相逢。這個日本兵一見父親,立即將步槍上的刺刀撥上,直對著父親,狂吼“支那、支那”。父親知道日本兵懷疑自己是“支那兵”,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擱在身旁的風車上,整理一下衣衫,自然地看看周圍的地勢,裝作恭順的樣子聽憑日本兵帶走。突然,一個箭步側身貼近日本兵,一腿插進日兵胯下,雙手奪其步槍,先卸脫刺刀,又順勢一拉,隨接一猛攻,同時飛起一腿,奪過槍,把日本兵踢出丈遠,就迅速地把槍丟得遠遠的,快步跳下樓屋側門的三級臺階,往屋邊麥地奔跑。穿過小山崗,回頭見日本兵剛要舉槍瞄準,當即臥倒滾下,在茂密的果樹林中逃脫。
  後來日本兵燒毀了當地的一間草房,以示報復。
  同樣的事,在父親的外婆家也發生過。外婆家鄰居就說,不要再讓你家的外甥來了,假如日本佬報復燒毀了房子,哪該怎麼辦呢?
  其實父親跟日本兵交手之事在以前也發生過。
  一次到東陽、金華一帶行醫,行到一條忘記了名字的山嶺,碰到日軍緝查過往的行人,讓隨行的夥伴過去,把父親等幾人扣住,大概把他們當作“支那兵”遊擊隊,還要進一步盤查身分。父親他們便很老實地坐在山路靠上的一邊,一動不動,卻冷靜地觀察地勢、動靜,發現兩個日本兵雖荷槍實彈,但周圍見不到其他日本兵,山路下方是一個很深的山谷。趁兩個日本兵走到父親面前緝查其他過往行人時,父親猛地跳起,隨即一個左右開弓,飛起兩腿,把兩日寇踢下山崖,招呼同伴飛身下山。事後同伴們說,還不明白怎麼回事,兩個日本兵就跌下山穀去了,極力誇獎父親身手敏捷,一身好功夫,倘不是父親,不知道後果會是怎樣。他們估計一個一定當場摔死,另一個似乎被一棵松樹擱住,但也會捽得半死。
  從此以後父親不敢在村裏居住,只好外出繼續尋師訪友,邊行醫習武,邊提高醫術和武術水準。
  父親外出得先安頓好寡母和幼弟,祖母年齡還不是很大,可替人舂米磨麥來養活自己,六七歲的幼弟就只好抱給已出嫁的妹妹代為照看,或替人家放牛以減輕妹妹家的一點負擔。
  父親就這樣懷著落寞的心情走上了浪跡天涯之路。
  與幾個朋友一起浪跡到到安徽境內的一個山區時,碰上土匪,錢物被劫,朋友沖散,便只能“煢煢孑立,形影相弔”。這時,又在腿上生瘡,發炎化膿,走山路更是一瘸一拐。父親來到一水田邊的樹下休息,見到一條螞蟥,忽然想起在什麼書上看到用它來吸毒的記載,於是捉來兩條螞蟥,放在隨手摘下的樹葉上,把樹葉卷成畚箕狀,再盛一點水,以利螞蟥展開身子,否則螞蟥會蜷縮成一團,然後將畚箕口對準膿瘡的正中,一會兒螞蟥就吸取膿血,當即脹痛感減輕了許多。又拔點消炎散腫的的草藥,找來清洗乾淨的石塊,打磨草藥成糊狀塗上,後來倒也好了。
  正當父親又饑又餓,拖著沉重腳步踽踽獨行時,無意中瞥見路邊還冒著熱氣的中藥渣。父親後退幾步,蹲下身子看看是哪幾味中藥,藥物配伍——君臣佐使是否合理,並推斷是什麼病,病了多久,會有什麼症狀,服這樣的處方用藥會有什麼樣的效果。因為我家祖上曾在杭州開過中藥鋪,父親自幼在中藥鋪中出入,熟悉中藥的炮製,所以從藥渣中辨識中藥不是件難事。父親一思忖,也是天無絕人之路,今晚該是有吃有宿的地方了。
  父親以討口水喝休息一下的名義進了那家。從他家房屋的式樣和家裏的陳設看,雖不是大富之家,但也算是山區殷實之家了。主人倒也好客。在與主人交談中漸漸說到生病這事上,父親說出是什麼病,大概病了多久,有些什麼症狀,今天吃了藥後是什麼感覺。主人聽後大為驚奇,說我父親還沒有見過病人,就說得這樣準確。我父親也毫不隱瞞地述說自己現在的處境、遭遇和剛才看到藥渣的分析推斷。
  主人當即表示不要有什麼顧慮,就在他家住宿,並主動要求父親替他剛生小孩的老婆看病。而他自己也因前幾天上山砍樹,扭傷了腰。普通的跌打損傷,對父親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,手到病除。父親運用一些推拿手法,當即就減輕了主人腰酸痛的苦楚。這樣主人對父親更加信服和敬重了。而女主人呢,父親通過中醫“望問聞切”四診,並參考前一醫生的處方,斷為“產後虛弱,惡露不盡”,而前一醫生只是一唯溫補,以至虛熱不退。開出處方,抓來藥,煎服後的當天晚上,女主人就舒舒服服、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晚上。
  父親在完全陌生毫無關係的他家住了半月光景,女主人也完全康復。在外浪跡也有幾年了,一想到家裏就寢食不安、心如刀絞,不得不返家照看我祖母和小叔子。這對主人夫婦一再挽留,說是可再住些日子,或者就乾脆在此行醫、做私塾老師,反正這兵荒馬亂的,外出找活路不容易。最後見父親去意已決,就送父親盤纏。父親在當時這樣的處境下也老老實實地收下,平安地返回老家。直到晚年父親還不時地提起主人的盛情和厚道,只是時間久、以後經歷的不幸之事多,忘了詳細地址和姓名。
  父親返鄉後不久,抗戰勝利,接著幾年後新中國成立,父親才發揮所長,開業行醫,從此過上一年比一年好起來的安定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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